東關財主吳四爺家扛長活的老張，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，吃的虧，讓的人，干活實在，勤儉，收工回來吃飯之前總是把院子掃得干干凈凈。可就是與人交往少些，不愛湊群。偶爾與人閑聊也不談自己的身世、家事。再就是有一個跟平常莊稼人不搭調的習慣，夏天多熱，干活出多少汗也不脫光脊梁。

他在吳家待了四五年，人們也習以為常了。這年伏眼里耪后卜莊村東的春棒子，棒子桔沒人高了，日頭爺兒怎么那兒毒，一個風絲都沒有。懂局的人干這活都是穿夾襖，一個長袖衣裳，棒子葉不剌胳膊，再是夾襖濕透了倒顯得涼快。如果光膀子干活，那一準給你曬暴了皮。

中午飯來了，到附近的邵家大墳去吃飯，這墳里有一摟頇的大柳樹三四棵，樹底下連個針鼻兒大的日頭地都沒有。七八個人都脫了光脊梁，摘下草帽呼扇，唯獨老張還是破夾襖在身上。人們便把話題轉到老張這“陳年老醋”上。送飯的二旦，是個小活（未成年人扛活叫“小活”，一般只管飯不給工錢，或給很少的工錢），跟老張兩三年了，就跟親爺倆一樣。可也沒見老張脫過光膀子。大伙亂起哄，二旦也來湊熱鬧： “老張大伯，你到底怎么回子事？一個老爺們，干嘛老是裹得嚴嚴實實……不會是個大娘吧？”大伙笑得前仰后合。老張似乎想爭辯，又低下頭去。駝背辛二伯說： “大伙別鬧了，張老弟可能有實在說不出的話。快吃飯吧，吃完了咱們好瞇瞪會兒。”有幾個人還是鬧： “是個娘們兒吧！”

老張這才脫下衣服： “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。這可是真事，你們別膽小。”